哼,让你瞧瞧老夫的厉害!”吾国武侠小说的一大定律是,当你听到某某壮汉喊出这般豪言,那么他通常离死不远了。换言之这帮老夫通常只是老匹夫,被高手秒杀的对象,而真高手们却往往低调得让你感觉不到他存在。譬如某家酒馆的店小二,或者一位卖火柴的小女孩。
“现在的曼城太嚣张,这傻兮兮的海报既傲慢又卑劣,让我们很不爽。”弗格森手里摊了本印特维斯头像做封面的杂志,对太阳报记者们指点迷津,说着说着润红的鼻尖便又透出一股老而弥坚的英雄气质来。紧接着爵爷谈到了俱乐部底蕴、球队传统、风格与核心,谈到1976年曼城主席Peter Swales写在支票本上的誓言沦为英国人笑柄,并且斩钉截铁作结。“他们想在联赛超越曼联?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就绝不可能发生!”
弗格森的话是容易理解的,在执掌曼联二十余载间奖杯拿到手软的他看来,纵然英超水深如江湖,或许亦仅仅是一出浮着泡沫的肥皂剧而已。从1996年挖苦温格“只适合日本足球”,到上赛季抨击西班牙教头贝尼特斯的肢体语言太傲慢,直至今时今日以“有生之年”给曼城的冠军梦想戳上一道红魔牌封印,弗格森早就是全英超武林盟主了,哪里容得下当年的小弟休斯砸场子,领着一群缺少荣誉滋润的后生到老特拉福德耀武扬威?
这也像一位江湖大侠在与后起之秀们对决前的豪言---“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本君从不杀无名之辈。”尔后大侠又把满肚子酸水死死摁进胃袋,心里叮叮咚咚敲响自慰的小算盘。“他练的九阴真经和六脉神剑应该很难兼容吧?那个从外乡来的公子水土不服,他炼制的大力丸肯定有毒副作用,至少消化不良对吧……对了,他体内的奇经八脉都还没通络呢。”
2009年夏天,超过1亿英镑的引援资金暴露了天蓝军团的野心,可怜一颗被联赛四连胜的炉架烧得炽热的心在弗格森眼里却形同赘肉。如往常一样,这位红魔教父神情轻松坐在场边,将嘴里口香糖嚼得咯吱咯吱。
你以为弗格森是曼联教练,其实他是一位嚼着口香糖吹哨子的看客;你以为他只是纸上谈兵的观众,其实他是一位早就对剧本烂熟于胸的导演,玄机在幕后……于是当90分钟---噢不,这片子可是加长版---例行公事的视察结束后,在休斯、特维斯们坐上从老特拉福德返城的大巴前,弗格森便又开始激扬文字了。“这是最好的德比,我们本来有可能打进5个球,比分甚至可能变成6-0或7-0,可今晚运气不太好。”
但他不会记得曼城从落后到扳平的梅花三弄有多么恢弘壮丽:阿根廷人特维斯抢断福斯特让曼联城门首度失守,他的顽强像一面镜子,凸显了在缺少了才华横溢如C罗后,这支红魔与伟大之间的真正落差。从第49分钟弗莱切头槌破网到第52分钟曼城再次扳平,特维斯的传球和贝拉米跑位如天雷引动地火,闪电般击溃对曼城不擅打逆风球的偏见;第90分钟的贝拉米则更像是一只顽强、野性而灵巧的狐狸,在完成单骑叩关后砸碎费迪南德的自信,引爆全场曼联拥趸的怒火。
这不是畏畏缩缩的防守反击,不是玉女心经破全真剑法的细节博弈,而更像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斗转星移---你砸我一锤,我捅你一刀。这是最硬朗、最震撼的PK模式。
还有什么预测能比六个进球更刺激火爆?还有什么质疑比3-3的比分更铿锵有力?还有什么从百度或谷歌搜索得来的信仰,能比这场属于曼城的经典逆转更荡气回肠、掷地有声?当福斯特进入英格兰国家队的大门被巴里和贝拉米挤压得越来越窄,当潇洒哥贝尔巴托夫的自信被戴着手套的吉文捏得只剩半层面膜时,一个更可怕的假设是:如果阿德巴约禁赛复出,如果罗比尼奥圣克鲁斯伤愈,如果这支(因为新援太多)如今仍稍欠磨合的天蓝军团有朝一日打通体内奇经八脉,那么他们将形成一股多么令人胆颤的恐怖势力?
就连连续28场打酱油的弗莱切都梅开二度了,如果没有最后那几分钟,我想我可以引用南熏殿行走的一句抒情台词作为这篇帖子结语:这很可能是英超赛场有史以来最经典的比赛,没有之一。但很不走运,大师通常只在故事结束前的最后一句台词才揭晓悬念,弗格森掐着手表看到比赛第96分钟,然后---就像一个寒窗苦读十多年书,几起几落后终于将要考取状元的秀才突然被同样怀才不遇的县太爷一刀子捅死,曼城人扳平比分用尽全部力气,而裁判扼杀他们的平局却只花了半秒。
愤怒的休斯差点把手腕的金表甩给裁判,那块表当然也是精贵的,但他有所不知,在弗格森眼中,任何时间机器皆属过时。
迈克尔-欧文是为大场面而生的球员,我为他进球感到高兴,但挥之不去的隐忧同样尖锐---在欧洲赛场上,三狮军团远远不如曼联之于英超这般拥声载道,在弗格森福泽未及的地方,他们该如何从裁判手中讨得优待?毕竟,包括鲁尼、赫斯基、卡尔顿-科尔在内的英格兰球星们并非都生得如欧文这样俊俏忧郁,我见犹怜。
而这场比赛留给利物浦、阿森纳和切尔西们的教训是,无论你信耶稣还是信春哥,在老特拉福德,你都该先为弗爵爷烧香拜佛,祝他老人家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不服去问刚刚被曼联玩得魂断梦剧场,壮士断腕却只得到一碗鸡血的天蓝军。至于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大抵该是记住失利,忘掉小丑(引清_散人语),洗洗睡后从头开始,准备坐镇主场的第二回合曼城德比---噢恕我嘴拙,是从0:1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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