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来恍若梦一场

从车子出来，冬日之阳光有点儿刺眼，我忍不住用左手在前额上打了个凉棚，目光才聚焦成功：呵，岗顶，石牌，我又来了！我得为二十多年后再次踏足的这片土地留个历史存照。于是，用16mm镜头取了个景，调整好参数，按动了快门，“滴，咔嚓”，岗顶的街景即时留存在富士XM-1的存储卡里。由于担心被罚牛肉干，只好又钻进车内，静静地等待妻子接老爸老妈过来。
是的，今天，是我们接老爸出院的日子。
呆在车里，音响正在播放着《时间都去哪儿了》。我一边按动着相机的播放键，石牌，岗顶的街景一一闪过，歌声则一边把我扯回二十多年前的广州岁月。
长吁数声，岁月无情啊，时光荏苒，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人生还有多少个二十年？车窗外，人如流，车如水，我已经熟视无睹，恍恍惚惚的广州岁月如幻影漂移，桩桩件件，看似朦胧偏清晰，说时容易却依稀！也许，这拐弯处，曾飘荡着年轻心腑的豪言壮语；或者，这路灯下，有着青葱岁月洒下的重重身影；当然，这条中山大道，不可能少却了往日的仆仆风尘，从前的匆匆脚步！有多少个早上，我，没有在这附近的校园里晨运奔跑？有几个晚上，我不曾流连此处的街市店铺？又有多少个日子，我没有出现在这路段的车站候车，上车和下车？
我的脑海里只是在抽象的排比着自己的往事碎片，还没来得及组织它们，拼凑成连篇的场景及人物时，手机响了。原来是老爸的来电。不一会儿，就看见人群中，一位老人，脚步蹒跚地走来。对了，这就是我老爸。
他手里拿着医生开个他的药，一边走，一边往马路上张望。我连忙下了车，开了后车门，让他坐了进去。
老爸真的老了。行动缓慢，甚至有点儿迟钝。再看看他的脸色，虽然看不到之前的关公般的肤色，但，明显苍老了不少。皮肤松弛，眼袋松松垮垮的，眼睛血红一片，犹如泣血一般。这挺让人担心。
二十多年前，他和老妈带我来到广州。当是时，四十多岁的老爸精神奕奕，特别是他的上大学的儿子是村子里的头一个名牌大学生，狠狠地给他争了一口气。说起话来，声如洪钟；走起路来，稳如泰山；办起事来，雷厉风行。
我还在回忆，老爸说话了：“我再去帮你妈拿些行李。”他边说边了下车。
“不用去了，你儿媳已经过去了。”我说。
他说：“很多行李，她们可能拿不完的。”
我没有表示什么，他就自个儿走进了医院。
望着他的背影，很容易，朱自清在《背影》里对他老爸的描写在我头脑里打着转。
他看到的，是父爱。
我看到的，是夫爱。

没多久，他们都来了。
老妈似乎跛了，脚步一深一浅的；肥胖，有点儿臃肿；头发，过半的，银丝一般；手里提着个袋子，估计是衣服吧。老爸走在她旁边，正午的阳光正好从树的枝叶缝里漏下来，映照在他沧桑的脸上，犹如刀疤一般，刻着岁月的年轮。妻子在老妈的另一侧，左右挎着包裹，引领着他俩向车子走来。
我打开车尾箱，迎了上去，把行李放在车厢里，叫他们都坐到车子里。然后，我进了医院上卫生间。
其实，上卫生间只是其一，发个微信也是一个原因。
出来的时候，我用手机端端正正地给中三院来一个正照。
以往，二十多年前了，每次路过中三院，都与我无关。走过路过，眼皮都不眨一下，眼尾也不瞟一下，压根儿就当它不存在！
如今，世易时移，老爸的病，唯此可治！从此往后，与之打上交道了。
留了正照后，我往车子走去，远远地，从车子的挡风玻璃上，看到了三个身影，他们是我的爸，妈，妻。
恰此时，冷不丁地，有人碰了我的左肩膀。转头一看，原来，我只顾张望车里的身影，没留意到迎面而来的一对年轻男女。男的正好与我擦肩而过。从后面看，男的，身材健硕，短衫短裤，小腿肌肉结实，深厚；女的，腰肢妖娆，无袖上衣，露肩肌肤浑圆，鲜润。他们挽着手而去，我甚至还被一阵香风呛了个正脸。

回到驾驶位，扣好了安全带，知会了一声，我就开动了车子。
车轮缓缓地前进，很快追上了刚才的一对男女，而且，又追上了另一对，再另一对……
我嘴里，问着老爸的病情，耳里，听着他们的絮絮叨叨，眼里，瞅着前方的车辆，路况。只是，脑里，浮现的，是一场梦。
二十多年前的一场梦。

车子，闪过了华师，一辆别克忽然抢道。我急忙刹车，同时按动了喇叭。嘴里头，当然狠狠地骂出了国骂。
妻子在旁边说：“不要骂人家。你开慢点嘛，跟他抢什么？”
我听了，减了档，从上方的后视镜里，看到了父母，一个银发苍苍，一个精神疲倦……
连忙，我连忙端正了视线，正视着前方，二十年前的梦，随它去吧！再一个二十年后，一个苍老的男人的身旁，有着一位苍老的女人，比什么都强！
心里嘀咕着：没有好好感受年轻，其实，也没什么的。好歹也比没有好好感受当下，又没有好好感受老年强些吧。
前面，到了拐角，我把车子开进了广园东快线，西行了一阵子，就转入了东向行车道。车子终于向着东方，向着自己的家乡走去。
冬阳融融，甚而觉得有点热。灰霾被阳光的热力驱赶着，越往增城，天空的颜色越变蓝，空气也更见清新。
老爸在后排座说个不停，老妈时而插着嘴，旁边的妻子也少不了拌上几句。
忽而，只是一瞬间的闪现——
我老了，成了后排座上的老人。
下一个二十年，再回首时，不再是场梦。


2014年11月16日

快餐时代，不看长篇。。。